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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千赋】谯达摩:《经典诗选》

- 世界杯对战表

她蹲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开着喇叭花和秋菊。

此刻睡衣醒着。一种收割灵魂的吟唱

这是赶着马车的细雨,行游在树梢。

去天堂度假。

溶洞再次潮湿。露出她的雀巢。

透过枝叶婆娑的林荫小径,从花瓣守卫的

花盘,她羞涩地吐蕊

此刻睡衣醒着,收藏蝴蝶和钻石

这是依山傍水的宫殿

点一盏煤油灯可以龙飞凤舞,两盏灯可以升天。

此刻溶洞潮湿。此刻她如鱼得水。

她的睡衣突然被风拿走。迷醉的山峦扑面而来。

漫山遍野的羔羊,啃着青草的乳房。

此刻睡衣再次回来。她抚摩着她的土地。

她的幽谷中,大片的红罂粟遍地生辉。再也无处藏身。

一匹瀑布,卷帘而上。

那些娃娃鱼的倒影开始疯狂

吕本怀点评:

谯达摩这首《穿睡衣的高原》非常有名,因此解读它的人也非常之多。

写的什么似乎不必再讨论,有的说是对老家的歌咏,有的说这是一首情诗,甚至有的说这根本就是一首性诗。依我看,这三种说法都有其道理,倘若出现第四种、第五种关于写了什么的说法,我以为也很正常:因为一方面诗歌本身是多元的,另一方面因为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在这则微品里,我主要想探讨三个问题。一,诗中的睡衣指什么?二。诗人通过这件睡衣究竟要表达什么?三。诗人是怎样具体细腻地展示这件睡衣之美的?

先来说第一个问题。这件睡衣是什么?如果谯达摩在歌咏老家所在的高原,这睡衣无疑就是云贵高原上的云雾。因为贵州天无三日晴,云雾缭绕一定是常态,加之贵州地无三尺平,平时看上去很可能不见得有多么壮观与魅力,而一旦披上云雾这件睡衣,一定会平添出不少风韵,也容易让人生发无穷幻想。如果谯达摩将这首诗作情诗或性诗来写,那睡衣便是睡衣,连比喻也不是,更谈不上意象。

再来说第二个问题。诗人通过这件睡衣究竟要表达什么?很简单,不管谯达摩是想呈现故乡,还是要呈现他心爱的女人,他一定都会不遗余力地展现出它们的美,展现它们特有的魅力,让它们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读者面前。不过有一点必须指出,无论是老家,还是心目中的女神,谯达摩都希望给人们留下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印象,他希望人们认定是因他的诗篇才让它们展现出了如此的魅力。

第三个问题相对来说比较复杂,且具有相当难度。因为谯达摩一直以来都标榜自己走的是第三条道路,既非知识分子写作,又非纯民间写作,他肯定有着自己不同寻常的价值取向与艺术追求,还因为他将自己的诗歌风格定位于后现代写作,这首《穿睡衣的高原》被认定为他的短诗代表作,其在表达上的流派特色一定更加明显。

在这首诗里,诗人究竟怎样来展示这件睡衣之美呢?

首先,他采取了一种类似于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让他笔下的睡衣、高原、溶洞高度拟人化。我们仅以睡衣为例来看一下,在他笔下睡衣可以不断地醒着,睡衣可以出走也可以回来,很类似于一床阿拉伯魔毯。睡衣因此而具有了魔力,这首诗也因此而具有了魔幻。

其次,虽然他在这首诗里主要写他老家的高原,但高原并非这首诗的诗眼,我以为诗眼应是高原前定语“穿睡衣的”,这座高原一旦被脱掉睡衣,估计很快便减分,即使暂时不穿,这件睡衣也绝不能丢失。诗中“睡衣醒着”,在我看来就是睡衣已被高原披上,云贵高原当然也有不穿睡衣的时候,但在诗人笔下所呈现的都是“睡衣醒着”时的状态,这也能侧面说明了云贵高原之美完全得益于其睡衣之美。

再次,诗人并非直接表达睡衣之美,而是通过“穿睡衣的高原”之美来衬托睡衣之美。我在上面已经提到,他认定穿睡衣的高原才让人觉得美,在他笔下“穿睡衣的高原”越美,也就越发体现出睡衣的美。这种表达可归结为某种修辞手法或表现手法,但这种归结一定不完整不准确,这种指东说西、言此即彼的表达,正是后现代最显著的特征所在。

最后,我提下被很多人分析过的高原之美。这种美有着鲜明的云贵高原地域特色,那漫山遍野的羔羊,不时可遇的溶洞,接踵而至的瀑布,以及大片的红罂粟,出现的景物虽不多,但因其典型,一下便让云贵高原扑面而来。这种美还有鲜明的层次感,诗人的视野由天空而大地,在由地表而地下,有“漫山遍野的羔羊,啃着青草的乳房”这样的远镜头,也有“透过枝叶婆娑的林荫小径,从花瓣守卫的|花盘,她羞涩地吐蕊”这样的特写,让读者移步换景,饱览了“穿睡衣的高原”之美。另外,诗人还采取“睡衣”与“溶洞”轮流出场的方式,让“睡衣醒着”与“溶洞潮湿”交相辉映,让人感受到“睡衣醒着”与“溶洞潮湿”间具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也充分表现出“溶洞潮湿”的源头便是“睡衣醒着”,高原之美得益于溶洞潮湿。更得益于“睡衣醒着”。

另外,之所以会有人将这首诗视为性诗,很可能源于末段“那些娃娃鱼的倒影开始疯狂”,但我觉得“娃娃鱼的倒影开始疯狂”应该属于景物描写(当然这种景物描写颇有些魔幻色彩)。娃娃鱼也是云贵高原的特征物,虽说贵州天无三日晴,但晴空万里的时候总还是有,娃娃鱼的倒影应该是诗人亲眼所见,究竟是云彩有些像娃娃鱼的倒影,还是清溪中的娃娃鱼被倒影到了空中,我不得而知,但我总以为将末段作为一种纯粹的景物描写更加靠谱。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认定这首诗应该是一首诗人献给老家、表达高原之美的诗,其他的解读也未尝不可,不过要说通到令人信服,很可能有些牵强附会。

狐狸炼丹

谯达摩

在茫茫草原,狐狸开始炼丹

首先是超度自己

燃烧的火球上下翻飞

而无边的孤独早已在大地上铺开

为了永恒狐狸开始炼丹

此刻微风静止

此刻茫茫草原静止

而上下翻飞的火球早已烫伤了她的嘴唇

我听说狐狸在传说中炼丹

嘴里吐着火球

火球的方向是月亮

月亮的方向是无边的孤独和黑夜

那时我的岳父走过茫茫草原

那时我的妻子还小

黑夜即将结束。美丽的狐狸开始跪拜

太阳的奥秘就是灵丹的奥秘

面朝太阳跪拜三次,狐狸继续炼丹

一只狐狸,两只狐狸

此刻火球在她们之间相互传递

此刻永恒的信仰在她们之间相互传递

潜心修炼着。吞进去的是火

吐出来的也是火

千年的修行伴随着肉体起伏的地平线

而万物终于看见了晨曦,看见了光

而狐狸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本相

整个世界首尾相连

此刻我的妻子已经长大

此刻她正在构思她的蓬莱仙岛

吕本怀点评:

谯达摩诗集《摩崖石刻》除了长诗之外,我将其按内容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思辨,二是禅悟,三是爱情与世俗。

其中,爱情诗又可分为两部分,一是在遭遇温皓然之前他对爱的坚守与追求,《白头翁》可以视为这一类诗的代表作;二是在他遇到温皓然之后对爱的感受与享受,《狐狸炼丹》可以作为这一类诗的代表。

《狐狸炼丹》写于2003年,此时谯达摩已与温皓然相遇、相恋,因此这首诗所呈现出的,既有诗人曾经对爱的渴望,也有终于等来爱的愉悦。

谯达摩与温皓然相恋满有传奇色彩。两个非常之人,即使伦常之恋也自有其与众不同。据达摩先生回忆,那是在2002年3月,天津一次文学作品研讨会上,他读到了一篇《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文章。作者那细腻的笔触、情真意切的叙述以及故事凄美的结局,让他深受感动,以致潸然泪下。没想到这簌簌流淌着的泪水竟然浇开了他与作者温皓然之间的爱情之花。

同年6月,当他再次来到天津见到温皓然,饭桌上他给才女温皓然写了一首藏头诗,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温皓然注定是我妻”。才女温皓然当即破解,一时间又好笑又气怒又无可奈何。许久,她才盯着他的眼睛说:“从来没有一个男性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他只得连忙窘迫地解释:“我这绝不是存心唐突,只是,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寻访的那个唯一的灵魂之伴侣。”

面对他的真诚,才女温皓然沉默了。又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幽幽地叹着气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近乎残酷地苛求自己,除了学习写作,几乎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目的,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等到一个像岳飞一样的英雄,可是怎么也等不来。眼看也老大不小了,现在,不但妈妈急,亲人急,看来就连老天爷也有些着急了。因为刚才我听见他对我说‘岳飞你是等不到了,张飞倒有一个。如果你同意,就去照顾这个黑脸大汉,不同意,那好,干脆进佛门’……”他没等听完,就蹦了起来,他激动地握着才女的纤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泪就那样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向来只相信当事人自身的回忆,他人的转述往往容易变成“快乐传真”。回顾我刚读过的《白头翁》,原来不仅谯达摩终于等到了温皓然,原来温皓然也正在以“雪白的履历|等待一首诗”驾临;无疑,他们双方都是对方所期待着的那首诗,“不见纤尘,也不惹尘埃”的爱情之花,一时间终因缘分而粲然开放。

《白头翁》显然为谯达摩自身形象的呈现,当时之他一定便是那只“花还没开|头就白了”的白头翁,而这首诗里的狐狸,则应有温皓然的影子。诗人具体而细腻地呈现出她这些年来对爱情孜孜不倦的等待与祈祷,诚如温皓然自己所说,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期待一个如岳飞一样的英雄出现在她身边,为此,她持之以恒狐狸炼丹般修炼,以便让自己变得最好,然后再投入到那位英雄的怀抱,这便是“为了永恒|狐狸开始炼丹”所包含的意蕴。

为了这份永恒,作为狐狸的温皓然,首先必须超度自己,而这超度主要应是一种对自身的超越,为此她“早已烫伤了她的嘴唇”,并承受了“无边的孤独和黑夜”,即使她那时尚小,却也不畏惧为得到永恒而必须的付出;等到她后来成长为一只“美丽的狐狸”,便开始为了美满爱情每天“面朝太阳跪拜三次”,并“潜心修炼”,直到“吞进去的是火|吐出来的也是火”,这份近乎残酷的修炼里应该包含温皓然在文学方面所下的苦功。

正因如此刻板而残酷的潜心修炼,才导致她“终于看见了晨曦,看见了光”,而这“晨曦”与“光”,一方面应指他们此刻所拥有的爱情,另一方面也应指温皓然在文学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诗中,温皓然除了心智逐渐成熟、功力逐渐练就,她的身体也在逐渐长大,其由女孩变成女人的过程,诗中有些暗示性的呈现,如“千年的修行伴随着肉体起伏的地平线”,不过,诗人在诗中反复强化的是“那时我的妻子还小”,其用意应在凸显妻子在遇到他之前的简单与纯洁。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否则很难想象她与诗人间怎么可能总共在一起还不到十个小时,便丝毫不问位子、房子、车子、票子而定下了终身。

末段里,诗人由衷表达出他的欣喜。这既源于“此刻我的妻子已经长大”,他苦苦期待着的伊人终于出现并已在他怀中,稍微计算一下,遇到温皓然时他已三十六岁,怎么说他都已迈入到了“剩男”行列;也源于他感受到了温皓然作为他妻子的幸福,她终于看清并露出了自己的本相,由纯粹文学上的拼命三郎转化成了烟火红尘里魅力伊人。

“此刻她正在构思她的蓬莱仙岛”,我相信在她的构思里,一定有着他们最世俗的幸福,与最理想的未来!

忽至高山之巅

谯达摩

忽然抵达空境

天空如镜

我的头在镜子中

我的脚也在镜子中

伫立高山之巅

万物静止

世界静止

心静止

忽至高山之巅

桶底脱落

不染纤尘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以上纯属虚构

实际上,我仍然在

不毛之地

荷花,仍然在淤泥中

吕本怀点评:

高山之巅是怎样一副情景,三个字可以概括:一是空,二是静,三是净。

诗人用三个段落,分别呈现了高山之巅的的“空”“静”“净”,但最终诗人坦承“以上纯属虚构”,这样的高山在烟火红尘根本不可能存在,就如世外桃源,永远都只是一个文人用来逃避现实的幻想。

“实际上,我仍然在|不毛之地|荷花,仍然在淤泥中”,如此巨大的落差,一定会让“忽至高山之巅”的人从梦中醒来。

鼻祖

谯达摩

登鼻子上脸

一鼻子土灰

灰头,土脸

一览众山小

当我仰天

鼻子最高

鼻祖,鼻祖

我的灰头,我的土脸

在眼睛之下

在嘴巴之上

我的中庸之道

与众不同

生死一刹那

我不知我是谁

暂名之

鼻祖

吕本怀点评:

在这首诗里,谯达摩完成了对“鼻祖”这个神圣词语的解构。

鼻祖至少是庄严的,甚至在很多时候神圣得只能用来仰望。但诗人笔下的鼻祖,却“鼻祖,鼻祖|我的灰头,我的土脸”,“在眼睛之下|在嘴巴之上”,谯达摩故意将鼻祖与鼻子两个词混为一谈,并且作古正经,实在有些像在说相声。

当然,他之所以敢于对鼻祖如此不恭,主要在于他认定自己就是鼻祖。谁的鼻祖?显然是第三条道路的鼻祖,也是后现代的鼻祖,更是北京诗派的鼻祖。于一般人而言,未免有些自视过高,然而,就谯达摩对于中国诗坛的贡献以及他在当代诗坛的地位,他敢于这样自称与自嘲,却也无人敢不服。

“当我仰天|鼻子最高”,简直大白话;“灰头,土脸|一览众山小”,讨杜甫的光,终于有了一点文气。在这首诗中,鼻祖终于体无完肤,鼻子是否还行,我不得而知。

我的磨刀生涯

谯达摩

七八岁,我开始磨刀

磨的是普通菜刀

近似长方形。先在磨刀石上洒水

磨一会儿再浇水

不断浇水,不断磨

大约半个小时后

刀光闪闪,哈哈哈!可以切菜了,可以剁骨头了

十二三岁,十五六岁,几乎每天早晨磨一把弯刀

方法同上。上山割草喂牛

下山割草喂猪。有天在武侠小说里

看见有武林高手使用弯刀

闯荡江湖,我很陶醉,常常忍不住哈哈大笑

十七八岁,二十多岁,开始写诗

整天磨汉语这把刀

此刀无形无象,无头无尾

磨之极难。磨啊磨,心都磨破了

方得一二妙句,于是梦回唐朝抱着孟郊贾岛大哭

胡子磨白了,头发磨白了,岁月也磨白了

于是我每天早晨开始磨禅

开始琢磨这把生死之刀

刚开始,刀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磨刀石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而死亡的脚步似乎越来越快

越来越急促。大惊之下

我开始回忆小时候怎么磨刀

怎么切土豆,怎么割草,怎么切草

于是瞬间进入禅定

也许这就是生活禅

直到有一天我研究白居易的晚年

他每天念阿弥陀佛

他每天念阿弥陀佛

于是我豁然大悟

阿弥陀佛

就是禅刀

就是磨刀石

我的磨刀生涯

至此已臻圆满

吕本怀点评:

四种磨刀,磨的既是不同的刀,磨的还是不同的境界。

七八岁磨的是完全的现实,十二三岁、十五六岁磨的是现实加幻想,开始写诗之后磨的是艺术,是怎样将汉字组合得更有魔力,而现在,诗人磨的是宗教,是信仰,是怎样磨得进入禅定并最终恍然大悟。

即使一块小小的石灰石变成石灰,也需千锤万凿、烈火焚身、粉身碎骨,何况一个人要变成到接近神。不管最后结果怎样,磨砺的过程一定都痛并快乐着,而“我的磨刀生涯|至此已臻圆满”的,一定也不会止于谯达摩一人。

青 莲

谯达摩

圣洁的青莲花,小小的天堂之火

你在燃烧什么呢?

你灼灼其华,你左右摇摆

我可以碰你吗?我的手多么想覆盖你的火焰

你吐火如舌

我感觉这个世界的柔软部分正在敞开

正在窃窃私语,正在耳鬓厮磨

我把双手伸进花瓣,伸进这个春天的河流

刚刚吹过箫的嘴唇

雪中之白的小裙子!

有些淤泥散发出某种秘密

你的根,你的脚到底藏在哪里?

但愿花季接二连三,或者安静下来

但愿一颗心嫁给另一颗心的创伤

或者竖着耳朵

听青莲花说说心里话

或者,讲经

或者,说法

(2015年1月26日下午,写于北京)

吕本怀点评:

我读这首诗,除了感觉到一份浓厚的禅意,也被谯达摩对青莲的全方位比拟与描摹所倾倒。

你看,就是这么一朵小小的青莲,在他既是“小小的天堂之火”,“吐火如舌”,正在让“这个世界的柔软部分正在敞开”,又像“刚刚吹过箫的嘴唇”与“雪中之白的小裙子”,能让“花季接二连三,或者安静下来”,也能让“一颗心嫁给另一颗心的创伤”。

你看,就是这一朵小小的青莲,它如此清新与妩媚,还如此善解人意,给予它身边的每一个人温暖与慰藉。当然它也能“讲经”“说法”,但它的“讲经”“说法”一定不是高谈阔论,而只是“说说心里话”,这话一定在悄悄地说,一定能说到所有听者的心底里去。

诗人笔下的这一朵青莲,除了它的圣洁值得我们去膜拜,我相信你更会欣赏它的随和与温暖;在我们的现实人生里,固然需要有圣洁作为膜拜的理由,但我们更需要有这样一份随和的温暖。

谯达摩在这首诗里的高明就在于,他在不否定青莲圣洁的同时,着力凸显其随和与温暖的一面,从而对“青莲”这个传统意象进行了成功的解构,并因此而让“青莲”的内涵更加丰富多彩。

月光中的向日葵

谯达摩

我在月光中漫步

身边是围墙,围墙里站着一大片向日葵

它们安静,自在,随风而舞

它们似乎在窃窃私语

它们仿佛已经挣脱了太阳的羁绊

远处的灯光

头顶的月光

一层一层地包围着它们

一层一层地保护着它们

我进入围墙

发现它们站在草丛中

它们迎风而立

风的方向

俨然就是爱情的方向

当我置身于它们之中

嫩黄的花瓣

多么幸福

它们的叶子

忍不住低垂,颤栗

它们的根

本能地紧紧抓住泥土

夜已经很深了

月亮晃晃悠悠下山了

我在一片斑斓之中

告别向日葵,走出围墙

(2015年8月24日上午,写于北京金泉广场)

吕本怀点评:

人们之前说向日葵,写向日葵,必定得扯上太阳;向日葵往往因此而成了太阳的附庸,似乎仿佛没有太阳,这向日葵便无法活,甚至向日葵还有可能不存在。

事实却并非如此。阴雨天肯定没太阳,向日葵不照常在活吗?并且清风细雨里那份郁郁葱葱,摇摇晃晃,看上去比阳光之下更显得有韵致、有活力。晚上肯定也没有太阳,向日葵不也照常也在活吗?

谯达摩写的是“月光中的向日葵”,你看,月光之下,它们“多么幸福|它们的叶子|忍不住低垂,颤栗|它们的根|本能地紧紧抓住泥土”;此刻的向日葵,不但不像固化思维里的那么一刻也离不开太阳,而是在挣脱太阳的羁绊之后,依然有“远处的灯光|头顶的月光|一层一层地包围着它们|一层一层地保护着它们”,在这种包围与保护之下,它们依然“迎风而立”,它们依然“多么幸福”。

有人说过,第一个将女人比喻为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将女人比喻为花的是庸才,第三个将女人比喻为花的则无疑是傻瓜,对此我深以为然。但不幸的是,我们的诗人作家队伍里,总是不缺少一个接一个的傻瓜,他们津津乐道地将“女人是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却丝毫不感到任何倦怠与羞耻。

回到谯达摩笔下的向日葵,“朵朵葵花向太阳”已被人们述说到了无以复加;其实稍微转换一下角度,来一个“月光下的向日葵”,不就让我们的耳目为之一新了吗?

鲁 迅

谯达摩

掠过旧石器

也掠过新石器

骨头,骨骼,骨髓

发出青铜的声音

仿佛天空倒扣过来

血脉贲张,叮当如瀑

瞧!鹰的眼神儿

抠出多少腐肉,睥睨历史的垃圾箱

最后掠过青铜器

进入黑铁

吕本怀点评:

鲁迅为何等博大精深的人物,却要用一首短诗来表现,谯达摩真有气魄,也真有胆量。

看完,我觉得他表现得很好。为什么?因为他抓住了人物的特质,抓住了人物的灵魂。

先生的特质是什么?那就是骨头硬,这一点举世公认。怎么表达先生的骨头硬?“骨头,骨骼,骨髓|发出青铜的声音”,这难道还不足以表现先生骨头之硬吗?且这样的硬骨头自旧石器、新石器以来,亘古一人,难道如此评价还不足以与先生匹配吗?

先生的灵魂是什么?那就是锲而不舍、毫不留情地对国民性的批判,这种批判可以说贯穿了先生的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还在用鹰一般的眼神,抠出国民性中的腐肉,“睥睨历史的垃圾箱”。“一个都不饶恕”是先生的名言,但他真正不饶恕的只是那些腐肉与垃圾,他以抠出腐肉与睥睨垃圾箱为己任,这方面,中国古往今来,先生实在可以算得第一人。

自旧石器,到新石器,再到青铜器,即使先生也无法改变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且以盛年回归泥土,令人深为可惜。自此之后,尤其近几十年来,先生那抠出的壮举与睥睨的姿态,很难说有真正的继承者;先生的特质及灵魂被永远沉埋到了黑暗里,这便是诗中所谓“进入黑铁”。

先生死了,先生的时代也死了;他注定是中国历史里的一个异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乌 江

谯达摩

我在岸上

隐秘的木船

从上游,到下游,到天尽头

这条河

名叫乌江

一万匹马狂奔在水上

上面弥漫着巫术

下面散落着村庄

上下之间,这里坐着小县城沿河,这里坐着小小的天堂

我站在岸上

背着手

开始梦游

(2016年5月2日上午,写于北京)

吕本怀点评:

乌江边上的沿河县,是谯达摩的故乡,他在诗中所呈现的,正是他的故乡之美。

他的故乡美在哪里?显然主要在那一条乌江;而乌江之美主要又在哪里?显然在乌江在沿河境内之水流湍急,他将这种湍急表达为仿佛“一万匹马狂奔在水上”,一个比喻便让气势与境界全出。

当然,还有那里特有的民风民俗与自然景色,诗人对其表达也可谓简练之至。一句“上面弥漫着巫术”便让故乡的特色凸显,一句“这里坐着小小的天堂”便让故乡的景致精美绝伦。

故乡之美,值得一说的何其之多,达摩先生却寥寥数语将其说到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这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表达功力。另外,我以为一个人离开故乡越远,反而故乡美在哪里在他心目里越清晰,美的特征也越明显,这或许也是距离产生美的一个例证吧。

燕郊行

谯达摩

北方的树枝开始说话

春之舌在此之前

仿佛哑巴,仿佛沉默了一万年

北方之舌开始不断催芽

开始语无伦次

开始喧哗,开始叽叽喳喳

万物在胎动

尖叫或羞涩

都属于这个春天

春天之舌自由前行

大地多么辽阔

天上天下,唯有大诗人在徘徊

在休息

在病中独吟

在三尺讲台上驰骋上帝的国度

我病了

观察这个世界

早已病入膏肓

幸好轮回在继续

幸好病树前头

即将万木葱茏

(2016年3月3日中午,写于燕郊)

吕本怀点评:

诗中有两个“舌头”,一个属于大自然,一个属于诗人自己。

属于大自然的那个舌头,生机勃勃,“开始不断催芽|开始语无伦次|开始喧哗,开始叽叽喳喳”,并因此而让万物“胎动”“尖叫或羞涩”。这北方之舌,这春天之舌,被诗人描摹得如此鲜活,如此形象,且将自然的活力比喻为“舌”,将大自然的活力集中于“舌”,在表达上有一份难得的陌生与久违的新鲜。

为了衬托大自然之“舌”的蓬勃生机,诗人还用自己的舌作为反衬。写这首诗是2016年3月3日,即使北方也开始春和景明,然而诗人却还在徘徊,还在呻吟,并且他觉得自己所面对的现实世界“早已病入膏肓”,这一切让自然与现实之间变得泾渭分明。

好在诗人虽不免徘徊与呻吟,虽然他以为现实世界病入膏肓,但他还是从大自然之“舌”里感受到了春天已经来临;春天既然已经来临,一定会对病入膏肓的现实世界带来一定的冲击,从而让这个现实世界变得有些值得期待。

“幸好轮回在继续|幸好病树前头|即将万木葱茏”虽只是对“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化用,却也因此让诗人的“幸好”有了强有力的证据,毕竟古典诗词千百年来对国人心灵的滋润与抚育,让哲理性诗句具有无可辩驳的说服力。

万箭穿心

谯达摩

一场暴雨,一道道闪电

隔着车玻璃窗

我的心时而东,时而西,时而南,时而北

暴雨如箭,如千千万万支箭

射向苍茫大地

射向我不断忏悔的心。我的心,千疮百孔,如颤栗的筛子

我在两排罗汉之间徘徊,雨仍然在下

罗汉在雨中,玉雕的罗汉

在雨中闪耀着水的光芒,闪耀着千古之谜

我把手中的伞,撑开,为其中一尊罗汉挡雨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

如此疼痛,如此对不起这个尘世,如此负债累累,如此罪业千重万重

如此生,如此死,如此执迷不悟

雨,仍然在下,密密麻麻击打着我

我的心在雨中莫名其妙地痉挛,疼痛,忍不住绝望

万箭穿心,而我却不知箭从何来?心归何处?

今夜,我在暴雨中却流不出泪水

今夜,我枯萎的心,任凭时间之切成碎片

(2015年7月28日凌晨1点,写于北京锦江之星)

吕本怀点评:

不过是一场大雨,或暴雨,却让达摩先生有了“万箭穿心”之感,而他“却不知箭从何来?心归何处?”,如此茫然,或如此警醒,不知一般人是否曾经有过。

国人最缺少的,好像就是诗中所呈现出的忏悔意识,诗人面对一场大雨便感到“暴雨如箭,如千千万万支箭

射向苍茫大地|射向我不断忏悔的心。我的心,千疮百孔,如颤栗的筛子”实属难能可贵。从前乡下人都有点怕雷鸣电闪,虽然这不免是迷信,然而却因有了这份敬畏感,为人处世都还能保持底线,伤天害理的人与事在那时的乡下也因此并不多见。

暴雨继续,达摩先生的忏悔继续,并将这种忏悔变成了即时行为,“我把手中的伞,撑开,为其中一尊罗汉挡雨”;即使如此做了,他还是依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如此疼痛,如此对不起这个尘世,如此负债累累,如此罪业千重万重”。

暴雨继续,达摩先生由忏悔变成了反思,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此生,如此死,如此执迷不悟”,并因此而“心在雨中莫名其妙地痉挛,疼痛,忍不住绝望”,真的一时间有了“万箭穿心”之感。

达摩先生此生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坏事吗?好像并不曾听说过。一个并不曾做过什么坏事的人,却有如此的忏悔与反思,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言不由衷与小题大作呢?

我不觉得,我觉得达摩先生是真诚的,因为他信佛,所以认定自己是有罪之身,这种原罪感正是佛教(也不止佛教如此,基督教义也这样认为)最基本的共识,正是这种原罪感以及包括原罪感在内的轮回意识,构成了包括佛教在内的许多宗教的共同根基。

或许正是在这样一个认识基础上,达摩先生才会“在暴雨中却流不出泪水”,也才会在“今夜,我枯萎的心,任凭时间之切成碎片”之时,毫无怨恨。

马蜂窝奥义书

谯达摩

捅一下马蜂窝

想想结果

天旋

地转

鼻青

眼肿

再,再想想结果

有一滴蜜

从蜂巢

渗出来

吕本怀点评:

这首诗的主题是马蜂窝的奥义。一个简单的马蜂窝会有什么奥义?确实没有。但一旦将其捅开呢?那就很可能有了。将其捅开后的第一层结果,天旋地转是感觉,鼻青眼肿是后果,一般人都能想象到,并且一般人的想象很可能也就到此为止。只有智者,才有有第二层,危险之外还“有一滴蜜|从蜂巢|渗出来”,当然,这蜜既然有第一滴渗出来,必然随之而来还有第二滴,第三滴。

所谓奥义,就是现象之后的本质;一般人只看到现象,最多看到现象后的最初一层本质,而更深一层的则往往看不到;这就需要有思维的加速度,更需要有思维的势能,只有特别大的势能才能将地面砸出一个坑,这坑便是禅悟。

广场奥义书

谯达摩

穿过东,穿过西,穿过南,穿过北

我终于抵达广场

我终于看见

东一阵风,西一阵风,南一阵风,北一阵风

吕本怀点评:

诗人不但千辛万苦,锲而不舍,而且为了到达广场一定经过了各种各样的探索,这才终于抵达广场。当然,这个广场或许并非是实物里的广场,具体是什么,读者不妨自己去思考。

他到广场是为了什么?仿佛是为了寻找风,并且他终于在广场上感受到了风,这风不但大,而且杂,估计一下子将他吹得昏头转向,摸不清东南西北。

“东一阵风,西一阵风,南一阵风,北一阵风”,说明这风或许就是从他探索过的东南西北而来,如果单纯是为了寻找风,那他千辛万苦的寻觅是否还有意义;即使在原地不动,他此刻不也一样能感受到风的存在?

寻找的有无意义,与最终的结果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关联?作为一个人,我们最享受的究竟是那种寻找的过程,还是最终的那个结果?

诗人一切都没有说,他只是在呈现寻找的艰难及他对寻找的坚持;其他的,靠你自己去悟。

来去之间

谯达摩

左边是戒台寺

右边是谭柘寺

左边是潭柘寺

右边是戒台寺

来来去去

来与去

之间

穿过隧道

再穿过

隧道

而去的目的地

来的目的地

都必然在隧道,之外

吕本怀点评:

诗人在呈现什么?很简单,他到了两个寺,一个叫潭柘寺,一个叫戒台寺。这两个寺应该相隔不远,至少在一条线上,这才会有诗中的左边、右边,以及去来之左右间的变化。同时,这两座寺隔城应都还有一段不断的距离,否则就无需“穿过隧道|再穿过|隧道”。

诗人仅在于表现这个去与来的过程吗?未必。他写这首诗的主要目的应体现在末段,或者说,末段里有他关于人生的深刻感悟——“而去的目的地|来的目的地|都必然在隧道,之外”。

也正因如此,诗中目的地便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两个寺,而隧道也同样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来去途中诗人所经过的隧道。既然目的地不是那两个寺,过程也不只是那些经过了的隧道,那诗人究竟在表达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表达,他只是呈现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他什么都已表达,他的感悟应就在这种对于事实的简单呈现里。

这种方式叫禅,这种表达叫禅悟,有时也称棒喝;然而,在这首诗里,谯达摩似乎并没有拿出自己的棒来,读者只能靠自己去感悟。

雷 雨

谯达摩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世界,满地找牙

牙,牙,牙

世界,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2016年6月27日傍晚)

吕本怀点评:

这是诗吗?

是。或者说,于一般人不是,而于谯达摩是。

他在说什么?他似乎在说废话,也仿佛在说梦话。

但正是这种废话与梦话,传达出了雷雨给人的感觉。

首段里的“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没有标点,说明这雨下得很急,几乎没一点空隙。这样急的雨,加上雷声隆隆,够吓人吧?此时此刻,“世界,遍地找牙”的人恐怕有吧?至少,可能有吧?

“牙,牙,牙”,那个满地找牙的人,其焦急,其焦虑,其狼狈,其无奈,都在这“牙,牙,牙”里了。

末段里,雨依然没有停下,只是程度有所减缓,不再那么大而密,这种减缓体就现在“哗啦啦”间的逗号;如果用顿号,很可能雨势还没这样舒缓。

既然雨势有所舒缓,他找到自己所掉牙的希望会大一些,但也不能作太大指望;毕竟之前的雨太急,牙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不管怎样,雨势减缓便是世界对他的回应,也让他感到了有希望;而在“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时,他一定对这个世界恐惧到了绝望,或绝望到了恐惧。

成语“天无绝人之路”,谚语“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麻雀”,与谯达摩这首诗,所表达出的都是一个道理。只要不放弃,总还会有一线希望。一般情况之下,老天爷都有自己的分寸在。倘若老天爷完完全全没一点分寸,人类社会也不可能延续到今天。

只是,老天爷往往会有自己的分寸,而人类自己却常常没有;比如曾经的各种战争的残酷,各种政治运动的残酷,以及近代人类对环境的竭泽而渔。

诗人与我一起以为,最终将人类葬送的应是人类自身,而并非老天爷;绝大多数时候,老天爷在“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之后会及时转舵,变成“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黄河之书

谯达摩

我说,黄河

我说,此刻大风吹过

我说,山间残雪

我说,威风锣鼓

我说,朋友,干杯

我说,醉了金江,醉了银海

我说,黑茶山

我说,枣树林

我说,寨滩上

我说,蔡家崖

我说,兴县,大河在此拐大弯

我说,秦

我说,晋

我说,黄河

(2018年1月30日深夜,写于山西兴县)

吕本怀点评:

诗题为“黄河之书”,所写应该是诗人近几天在黄河边的经历,他到了那些地方,参加了那些活动,看到了那些与黄河有关的景致,组成了这首诗的主要内容。

全诗以“我说”牵引,这种说有时像在自言自语,有时又像在对着黄河在说,有些则是朋友间在应酬,有时又像坐在车上或走在路上。虽然没有任何状语来修饰,然从所说的内容里,不难想象诗人在说那句话时的情状。

“我说,黄河”,这开门见山的一句,一定是对着黄河说的,甚至不排除高声大吼,诗人此刻一定有太多的话想与黄河说,表达在诗中时却隐藏了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信息,比如“黄河,你好”,比如“黄河,我又来了”或“黄河,我终于来了”等等,附着在这说里的,一定还有新鲜感与兴奋。但后现代就是后现代,一句“黄河”,便将所有情愫与情状包含在内,谯达摩应该是将读者也作为了诗人,他留下了太多白让读者去体味,也留下了太多的空让读者去填写。

“此刻大风吹过”“山间残雪”应为景物描写,与“我说,黄河”相比,其内容比较单纯,只不过是眼前景色,诗人却连用了两个“我说”,说出的字数也是“黄河”两字的五倍。这种表达相当有特色,内容丰富的偏偏说到极简,内容单纯的反而说的具体细致,这种对表达常规的颠覆或许也是后现代的一个特色。

“威风锣鼓”“朋友,干杯”“醉了金江,醉了银海”等估计是此番活动的内容,吃饭喝酒当然也属于内容之一,这几个平素简单而寻常的词组或句子,在“我说”带领之下,具有极强的现场感,让活动场景历历在目,既让读者充分感受到了黄土高原特有的气势,也让读者充分感受到了黄土高原人特有的豪爽。

“黑茶山”“枣树林”“寨滩上”“蔡家崖”“兴县”等一定是这次活动的几个主要主办地,而兴县一定是这次活动的最后一站,“大河在此拐大弯”,大家在此结秦晋之好(并非那种特殊意义上的秦晋之好),但再热闹也终究要归于沉寂,“大河在此拐大弯”,在这里一方面所表达的是地理特色,另一方面也有活动在此结束,大家各奔前程之意。

“我说,秦”“我说,晋”,诗人此刻一定正指认黄河两岸(拐大弯后容易发生错觉,估计身边有人已经分不清秦晋),“大河在此拐大弯”之后,古代的秦国、晋国,今天的陕西、山西隔河相望,成为鸡犬之声相闻的邻居了。

最后,诗人又喊了一声“黄河”,但与最初那声“黄河”已有不同,此时此刻该是深情告别,他心里一定在想:黄河啊,此番离开,不知那一天才能来到你的身旁;你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也是我的母亲河;看到你,我便想起家乡的乌江,但与你相比,它是小巫你是大巫,你,才是我们这个民族真正的摇篮。

从“我说,黄河”开始,到“我说,黄河”结束,字面上看完全一致,但仔细分析,后一声“黄河”里,内蕴一定更丰富,感受也一定更深刻。

虚构的雪

谯达摩

雪,影子爬上山坡

雪,发髻欲堕

雪,款款走向金陵十二钗

雪,莲花之躯十面埋伏

雪,熬白了头

雪,呻吟语

雪,芭蕾

雪,爬上山坡,埋葬山坡

雪,安魂曲已经老了

雪,我的影子,我的今生今世

(2018年1月28日傍晚,写于北京)

吕本怀点评:

雪,今天还在中国大地广泛地肆虐着,连华南地区也感到了强烈的寒意,身在广州的朋友早上也发朋友圈喊冷啊冷啊,上一次这么冷还在2008呢。

晒雪的人多,写雪的人也多,但真正将雪写到有味道的并不多;而之所以让人感到没什么味道,就表达而言主要是没什么陌生感。所表达的情景,所抒发的情怀,古人今人往往早已说过,并且似乎比这两天所看到的这些诗不得差,好在谯达摩的这首《虚构的雪》在表达上颇有些新意。

先看格式。全诗十句,每句都有雪,且“雪”全放在开头的位置;十个“雪”那么一字排开,突然就有了气势;仅从字面上就能感觉到今年这雪下得不小,时间也下得蛮长,否则诗人怎么可能如此来摆布“雪”呢?

再看内容。看完后有些恍惚,他是在写“雪”吗?诗中次第出现的影子、发髻、金陵十三钗、莲花、芭蕾、安魂曲等,好像与雪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诗中几乎没有一句直接描写雪怎样如何,这倒也让诗题中的“虚构”有了几分真切。

如果按照某些人一直抱住不放的标准来看,这首诗确实不是好诗;雪的大小、形状、质地、品格、精神全然不曾涉及,这哪里还是在写“雪”?简直连“虚构的雪”也算不上。然而,我们要是仔细分析,诗中的每句肯定都是在写雪,且比我们平常所习惯的照相式描写要辽阔、深邃得多。

“发髻欲堕”不正是在表现雪的晶莹与蓬松吗?“影子爬上山坡”“爬上山坡,埋葬山坡”不正是在表现雪的气势逼人吗?“款款走向”“莲花之躯”不正是在表现雪的仪态万方吗?即使“呻吟语”“芭蕾”“安魂曲”这些看似与雪关系不大的词语,其实也是为了表现雪落地时的阿娜多姿以及雪落地时声音的低沉。虽说有个词语叫“雪落无声”,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无声并非绝对无声,只是声音很低而已。怎样将这种很低沉的声音表现出来,诗人选择“呻吟语”“安魂曲”绝对算得上是不错的选择,而“芭蕾”则是对之前雪“款款”的具象与加强,也是对之前“莲花”形象的进一步凸显。

一首好诗,其中一定有我在。如果一首诗与自己完全脱离了干系,这首诗的成色将因此大打折扣。谯达摩深谙这一点,因此他在虚构一场雪时,并没有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旁观者,而是将自己的影子摆进去,并让它首尾呼应。

“雪,我的影子,我的今生今世”,正是这一句,让诗人与雪之间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雪即使下得再大,也会很快融化掉,这一点与我们的人生苦短多么相似,“雪,款款走向金陵十二钗”,看过电影《金陵十三钗》的人都知道,那些女人都在妙曼年华便为国家民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的今生今世,不也正像这场雪吗?不也很快便将从葱茏、从婀娜走向白头、走向那首安魂曲吗?不也曾面临十面埋伏、冲过十面埋伏,并最终爬上山坡、埋葬山坡吗?

我以为中国诗歌目前最主要的缺陷在隐喻力不足,而隐喻力不足,往往源于思想力不足。很多诗人在面对一个诗题时,常停留在对物抒怀、实写实描、一事一议的原生状态,往往不能将自己的思维发散,更不能将对象的底蕴深刻发掘与多元拓展,进而让自己的诗歌具有前人与他人没有的创意,并给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个人以为谯达摩这首《虚构的雪》,最值得推崇之处便是他在思维上的高度发散,以及表达上的高度陌生;他在思维上可谓思接古今、思通万里,在表达上则别出心裁,让雪与十个具象(包括“我”)间划上了等号(至少也是约等于),从而让雪的形象变得十分丰满,让雪的内涵变得特别丰富。

包括挖土机在内的风景画

谯达摩

风景画就在我的身边

从我居住的小区

北门走出去

挖土机在我的左边,也就是东边

刚开始,挖土机吃的是野草

接着吃的是土

“天啊,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头上

没有眼睛,而它们的眼睛在背后。”

从我居住的小区北门走出去

路灯越来越多

回龙观东大街越来越漂亮

它宽五十米,号称北京的第二条长安街

而我的单位却在长安街七号

隔壁就是中南海

我有时很纳闷

诗人和政治家难道就隔一道墙?

“它们转动那长臂上的嘴巴

嘴角叼着鲜花。”

即将走出小区北门

挖土机在我的左边继续工作着

我知道又一幢大楼

会和春天一起来临

我的又一批邻居会和春天一起来临

“它们边吃边吐,边吐边吃,

因为它们没有喉咙,只有奇大无比的

嘴巴和饥肠辘辘的肚子。”

从简易围墙恶缝隙里

我看见挖土机越挖越深

它们吐出来的泥土

被卡车一车一车拉走了

“没有喉咙,没有声音——没有抱怨。”

吕本怀点评:

诗中所呈现出的情景,只要是一个生活在县城里的人,都会有很深切的共鸣。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最大的变化应是城镇的膨胀与乡村的萎缩,而在城市不断膨胀的过程中,挖土机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谯达摩笔下的挖土机,正在他所居住的小区北门施工,上班下班天天都会遇到;他对这些挖土机不仅熟悉,而且印象十分深刻,以至于它们在他心目中也成了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而诗中那些打引号的句子,我以为应该是他面对挖土机时所发出的感慨或者叹息。

诗中的呈现分两个层面,一是所看到,二是所听到(或所想到)。无论所看到,还是所听到,在诗人笔下都被呈现得很朴实,就仿佛在记日记,或拍视频。

这种呈现的真实与真切,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谯达摩则在确保真实的基础上更做到了精准。你看,“刚开始,挖土机吃的是野草|接着吃的是土”,短短两句便让挖土机最初的挖土情形宛若目前。再如,“我看见挖土机越挖越深|它们吐出来的泥土|被卡车一车一车拉走了”,如此陈述虽是大白话,却不但能给我们带来了画面感,而且还很据震撼力,让我们充分感受到挖土机威力巨大。

诗人呈现时也加入了一些想象的成分,如面对挖土机,其他旁观者或者诗人自身的四次惊讶与感叹,便充满了想象力。在他眼中,挖土机不再是挖土机,而成为了一头怪兽,这怪兽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动画片里的恐龙,当年它们也应像今天的挖土机一样威风凛凛,最后却遭受灭顶之灾;今天人类发明并充分运用挖土机,它们所具有的巨大破坏力,是否也会将人类送到灭绝的边缘?

如果我们进一步品味诗中的惊讶与感叹,也可以发现诗人在呈现挖土机威力时的渐进。先写它的嘴能吃草也能吃土,可谓肚大能容;然后写它的眼睛,居然不是长在前面,而是长在背后,这是否在讽刺人类破坏自然生态时毫无远见;接着写它的嘴巴长在手上,且嘴巴还叼着鲜花,这是否在暗示城镇化过程中人类的手伸得太长,且讽刺某些人在鼓吹城镇化时往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如果说前面这三点还有些浮在表面,那后面两次感叹则逐渐接近到了本质。挖土机边吃边吐,变吐边吃,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饭量也没有一个可以满足的喉咙,只有奇大无比的嘴巴,只有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是否在讽喻城镇化过程里某些人的永无餍足;而最后感叹“没有喉咙,没有声音——没有抱怨”,我以为便不仅对挖土机而言,这三个“没有”的主体,应该一方面是大自然本身,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指在这片土地上被拆迁的人们。这三个“没有”很真切地放映出了当代政府及开放商在城镇化里的强势,同时也充分说明了大自然以及附着在它身上的个体面对强势时的无奈与无力。

这首诗还因作者特殊的身份而显示出一些风趣与嘲弄。“回龙观东大街越来越漂亮|它宽五十米,号称北京的第二条长安街|而我的单位却在长安街七号|隔壁就是中南海”,谯达摩工作在第一长安街,居住在第二长安街,在京城里也算得风光,却无法改变身边挖土机不停挖土的现实,“我有时很纳闷|诗人和政治家难道就隔一道墙?”这很明显有自嘲意味,而这堵墙显然也不仅指那堵物理意义上的墙,应该还包括彼此在怎样实行城镇化的认识上的差异。“挖土机在我的左边继续工作着|我知道又一幢大楼|会和春天一起来临|我的又一批邻居会和春天一起来临”则有一份嘲弄在里面,大地早已被挖土机挖得面目全非,在春天再长出来的将不是曾经的花草树木、鸟兽蛇虫,而是一幢又一幢摩天大楼,一拨又一拨的房奴,这样的春天显然已不再具有春天的真正含义。

当然,诗题在品读时也是必须加以考量的要素。一般而言,在诗歌里挖土机很难被称之为“风景画”,谯达摩却在他的诗题里将其视为风景,并特别凸显出它的名称;诗人这样处理,除了引发读者及有关方面关注,还成功完成了对“风景画”的结构。既然挖土机都已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在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地方敢说自己还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风景呢?

一个寻常的现场,一部常见的机械,诗人却由此而生发出了诸多诗意。他呈现了自己作为一个都市人所看到、所听到、所感受到的关于挖土机的一切。毫无疑问,挖土机在他心目里已被建构为洪水猛兽,在挖土机那庞大高效与肆无忌惮里感受到严峻的威胁,他非常担忧具有巨大威力的挖土机是否会让人类在某一刻重复当年恐龙的命运。

我突然很想故乡的炊烟

谯达摩

往东,是望京,那里高楼林立

往南,是天安门,前门,那里古香古色

往西,是鸟巢,是水立方

往北,是紫玉山庄,是天通苑,是回龙观,是十三陵水库

我突然很想故乡的炊烟

往上,是天空,是天无三日晴

往下,是大地,是群山起伏,是地无三尺平

往东,往南,往西,往北,是邻居,是人无三分银

但是,我突然很想故乡的炊烟,那么弯,那么曲,那么一穷二白

上山砍柴,放牛,光着小脚狂奔

云里来,雾里去,风雨中狂欢

我还没进村,就开始狂笑,因为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我突然很想很想故乡的炊烟

我没有想到北京这么堵

往东是墙,往南是墙,往西是墙,往北也是墙

(2015年1月18日晚,写于北京金泉广场)

吕本怀点评:

故乡情结总是有的,尤其诗人,因情感相对来说比较丰富,故乡情结也尤为浓郁。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诗人写过自己的故乡,也因此而留下诸多名篇佳作。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诗人中也很少会有人嫌弃自己的老家;哪怕自己在外面混得春风得意,即使自己的老家再穷再苦,他们往往都给自己的老家在灵魂深处留下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谯达摩在北京,中国首都,作为知名大学教授,作为中国诗坛三分天下有其一的诗坛领袖,加之聚到了温皓然这样的才女美女,应该说志得意满,但他也无法免俗,他的心中照样有着浓厚的老家情结。

不过,谯达摩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并不因为贵州省、沿河县是他的故园便溢美其辞,他笔下的老家依然还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在今天非常值得肯定。同时,作为诗歌表达这叫退一步:即使是这样一个故乡,依然也让他万分留恋,这让他的故乡情结更真、更浓,也更能打动人;另外,如此故乡为什么还会让他一直牵挂着,一定有着特殊的理由,这也能够引发读者的兴趣。

那么,老家究竟有些什么让诗人挥之不去呢?

平时我们总强调现代诗要有内在的韵律,这个内在的韵律是什么呢?我以为更多在于一种情绪的流动,情绪流动时的不由自主便是现代诗的内在韵律。以这首诗为例,既然他的老家如此不堪,他的乡愁却丝毫不减,那一定有在其他一些方面的强调,按照诗人的呈现,这种强调便体现在炊烟。

然而,诗人老家的炊烟也毫无出彩之处,它“那么弯,那么曲,那么一穷二白”,敬请注意,这已是退两步。但在他小时候,无论“上山砍柴,放牛,光着小脚狂奔|云里来,雾里去,风雨中狂欢|我还没进村,就开始狂笑,因为炊烟已经袅袅升起”,这些细节足以说明炊烟当年于他的亲切与重要。

如果谯达摩就乡愁而写乡愁,这首诗也便没多大出息,不过无数曾经的乡愁诗里增加了一首而已。谯达摩的高明在于,他将他现在所住的北京与他的老家贵州省沿河县对照着写。这样对照,凭瞎子摸得出来的结论也一定是北京好,好在诗人不曾笨拙地否认这一点,在他的笔下,“往东,是望京,那里高楼林立|往南,是天安门,前门,那里古香古色|往西,是鸟巢,是水立方|往北,是紫玉山庄,是天通苑,是回龙观,是十三陵水库”,这一些,在他的老家估计一样都不可能有吧。

读完诗歌的前三段,给人的印象是北京好;尽管他老家有炊烟,但炊烟除了当年于他亲切与重要,也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妙与好。这种表达在我看来属于筑坝与蓄势,诗人的目的就在于制造落差。如果谯达摩一开始就大肆鼓吹自己的家乡如何如何,这除了明显是在吹牛皮,还会让这首诗没有任何创意;如果谯达摩一开始就将自己现所在的地方贬得一钱不值,这除了不地道、昧良心,还显得他就是个贱人:既然你现所在的地方如此不堪,让你刻骨铭心的老家又是那么好,你为何还在乐不思蜀呢?

这首诗的诗题是“我突然很想故乡的炊烟”,请注意其中的“突然”,我以为这才是这首诗的诗眼,“炊烟”反而还不是。在北京与老家之中,谯达摩无疑选择北京,而不可能回到沿河县,更不可能退到谯家岩。倘若他将“炊烟”作为诗眼,无疑这便是一首实实在在的乡愁诗,而他将“突然”作为诗眼,则是一首地地道道的后现代诗。

直到看完最后一段,我才明白诗人只是不习惯,或还有些怨恨北京的“堵”。在诗人笔下,北京真堵到了无以复加:“往东是墙,往南是墙,往西是墙,往北也是墙。”这是一种怎样的“堵”?从诗末“2015年1月18日晚,写于北京金泉广场”来看,他应在记录这晚堵车时的心理,因北京在这天晚上如此之“堵“,才让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小时候在老家的自由自在。

当然,于这首诗的立意而言,也不一定就止于这一步;诗中的“堵”未必就只是堵车之“堵”,谯达摩在北京打拼了几十年,其他方面让他感到“堵”的事情,恐怕绝不止三两件吧。

后现代主义的诗,往往字面上的意义与诗人心目里的感觉会有较大的落差,其表达方式也有极大的差异,这是我们在阅读时所必须要注意的。就如这首诗,如果作传统诗歌理解,它就是一首乡愁诗而已;而如果作为后现代主义诗歌理解,则其中既有对老家的怀念,也有对现居地的不满,但这种不满决不至于就要作为诗人一定返乡的理由。

当年余光中先生写《乡愁》,诗眼确实在于乡愁,并且不止于他一个人的乡愁,才会导致后来那么大的反响;今天,谯达摩先生写《我突然很想故乡的炊烟》,主要着眼点却并非乡愁,而是一种因对现实不满所引发的对故乡的怀念,当然,拥有这种怀念的也不会只有谯达摩一个人。并且今天的所谓乡愁,更多是人们在还没有完全融入居住地时,对当年故园的一份·思念,一般而言,第一代移民很难摆脱乡愁的折磨,而到了移民第二代这种情形基本上便不复存在,祖籍在他们心目渐渐会淡化为一个概念,除非祖籍地有非同寻常且具有吸引力的文化得到他们认同,否则移民二代就会变成完全彻底的“外人”。

他们两人相同的是,虽然都在诗中将乡愁表达得如此浓郁,却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返乡,他们的乡愁只可能在纸上完成,今天,很多人的乡愁也只可能在纸上完成,真正回到家乡呆上一个礼拜,估计就非离开不可了。他们两人不同的是,余光中的纸上乡愁是稳定而纯粹的,而谯达摩的纸上乡愁也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才可能发生,并且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青海湖

谯达摩

日月山翻过去

倒淌河流过来

来与去

非来非去

非非来非非去

青海湖出现了

它的色即是空

它的空即是色

此刻山与水开始说话

说此青非青

此海非海

此湖非湖

此青海湖非青海湖

但它出现了

青海湖

吃进去的是盐

吐出来的却是天空

那么蓝

那么虚无

那么空空荡荡

吕本怀点评:

谯达摩这首《青海湖》,初读似乎在玩文字游戏,在说废话,甚至是在说没有任何价值的废话。

不过,这只是初读时的印象,如果你仅浮在文字表面,或你仅想知道这首诗内容是什么。这样的读简单,一句话便可将该诗的内容概括出来;而且像这样读,读完之后,你一定会以为即使像谯达摩这样的大诗人也不过如此。

我却以为这首诗要读两遍,三遍,五遍,十遍,甚至可长期作为枕边书;只因将这首诗悟透之后,你会感受到禅意。

诗中真正的呈现只有开头两句:“日月山翻过去|倒淌河流过来。”这是内陆地区到青海湖的必经之路,我曾在倒淌河下过车,看一条河流怎样由东向西流淌,也曾站立在日月山之巅,日月山虽说名气大,海拔高,坡度却很舒缓,站立在那里根本不觉其高。

两句最简单的呈现之后,诗人便开始了自己的感觉;这是日月山给他的感觉,这是倒淌河给他的感觉,也是青海湖给他的感觉,其感觉的重点当然在青海湖。

“来与去|非来非去|非非来非非去”,这已有些仿佛经文,或看似废话,它应来自日月山与倒淌河的影响。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一份常识,而倒淌河,水却不东反西,如此一来,山与水的去与来便有了颠覆。这旅途究竟是来还是去?难道说这不是来也不是去?随之而来自然还有第三层疑问,而这第三层却让人又回到了眼前的现实: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我还是那个我。

或还在疑惑之中,青海湖却已近在眼前,给诗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它的色即是空|它的空即是色”,这感觉有些拗口又来自佛语,却是诗人此时此刻面对青海湖最真切的感觉。我也曾到过青海湖,那种浩瀚寥廓,那份水天一色,真只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可以还原。

这难道就是朝思暮想的青海湖?难道此刻他过日月山与倒淌河的疑惑还挥之未去?以至于出现“此青非青|此海非海|此湖非湖|此青海湖非青海湖”的幻觉;虽然诗人将其表达为“此刻山与水开始说话”,但这山水,其实还是诗人自我思考的化身。

好在定神之后他还是确定下来,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青海湖,而且非同寻常!只因它“吃进去的是盐|吐出来的却是天空”,而这“盐”,或许便是诗人心目中那人生里的各种辛酸苦辣咸的沉淀吧,至少有可能让读者朝那个方面去思考。值得注意的是,短短两句,不过十几个字,便让青海湖作为咸水湖的特征以及其“上下天光、碧波万顷”的气势一览无余,更让其他林林总总有关青海湖的描写不得不退避三舍,由此可见谯达摩在语言表达上非凡的功力。

“那么蓝|那么虚无|那么空空荡荡”,谯达摩在诗末所呈现出的对于青海湖的感觉,我在青海湖畔时也一一浮现,只是没将其罗列在一起,更没将其写成一首《青海湖》;或许这正是所谓“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例证吧。

一般人写青海湖,很可能只会将最后五句留下,然这样处理,精炼是精炼,却少了一种韵味,也少了一份禅意。前面那些看似经文的废话,或看似废话的经文,不仅为最后情景再现提供了铺垫,同时也让青海湖的美景不再只是美景,而分明有着让人豁然开朗的禅味。

当一个人“吃进去的是盐|吐出来的却是天空”,你难道还不认为他已抵达了足够高的人生境界?你难道还不认为他就是现实版里的基督与佛陀?

白头翁

谯达摩

一朵白头翁

花还没开,头就白了

雪白的履历

等待一首诗

似真似幻

亦真亦幻

头白了

胡子也白了

白头翁,雪白的爱情

只有一朵

小小的一朵

不见纤尘,也不惹尘埃

吕本怀点评:

我将这首诗当作一首情诗来解读,其间应该有着谯达摩自身爱情的影子。

我将前四节作为这首诗的第一部分,内容是诗人特有的生理情形与一直以来等爱却爱不来的经历,“一朵白头翁|花还没开,头就白了”,暗示诗人当时头发已有些花白,所等待的爱人却一直不曾出现,花未开,头先白,这其中有无奈更有沧桑;即使如此,诗人依然坚持自己的保准,全心全意以“雪白的履历|等待一首诗”的来临。这“诗”,无疑是他对自己爱人所拟定的标准,他想要的爱人必须是一首“诗”,而在市场经济背景之下,“诗”一般的女孩何其稀少;正是这种稀少,才导致他花未开、头变白,也正是这种稀少,以及他一以贯之的坚持,才导致他的履历一直“雪白”。

在剧烈的社会变革里,一个人要坚持履历的“雪白”谈何容易?在一般人看来,诗人或许在言不由衷,谯达摩却认定自己对爱锲而不舍的坚守绝对真实。这种他人认为与自身认定间的差异,才导致他有“似真似幻|亦真亦幻”的感叹。

好在诗人自有自己的立场,我是我,别人怎么看与我何干?即使“头白了|胡子也白了”,他亦不改初衷,因他认定“白头翁,雪白的爱情|只有一朵”。

诗中一再出现“雪白”,这个词无疑是这首诗的诗眼。“雪白”意味着寒与冷,诗人这些年来,在等待爱情的过程中,一定有过孤单,有过凄凉,有过寂静与寒意。他很可能还抱怨过上天不公,为何别人说爱就爱上了,说结就结婚了,而自己心目中的伊人却总是迟迟不出现。当然,这“雪白”也意味着玉洁冰清,他需要一个玉洁冰清的伊人,一份玉洁冰清的爱情,而玉洁冰清自古及今都何其珍稀。

即使常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儿女比肩,他却依然坚守“雪白的爱情,只有一朵”。在谯达摩眼中,这“小小的一朵|不见纤尘,也不惹尘埃”;他分明是要在东方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座伊甸园,他分明是要在爱情上建筑起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听说,诗人最终还是等到了那“小小的一朵”,得到了一位冰清玉洁的伊人,收获了颇为传奇的爱情。而这首《白头翁》,应是对他自己等待爱人与收获爱情过程的回放与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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